于京剧麒派艺术，我是陌生的，又是不陌生的。说陌生，是因为我除了大学上戏曲课的时候看过麒派祖师周信芳先生主演的京剧电影《宋士杰》和《坐楼杀惜》以外，对麒派就不甚了解了，可惜当年年少春衫薄，我只注重你侬我侬的生旦戏，不能体会蕴含人生厚重感的老生戏的妙处。说不陌生，是由于当今最好的麒派老生陈少云，我曾经在上海京剧院内见过好几次，他当时刚从湖南调到上海，正踌躇满志，他主演的《狸猫换太子》非常火爆，我却阴差阳错地没有看上，时隔13年，我在长安大戏院观北京京剧院演出的《宰相刘罗锅》（二本）（编剧：陈亚先，总导演：林兆华）中，终于透过陈少云惟妙惟肖的表演，感受到麒派的生动与深刻。

周信芳开创的麒派，我想是京剧界最受话剧“体验派”表演影响的流派了。麒派的特点胜在做工，依照角色内心，为角色设计细致、准确的外部动作，声情并茂，感染观众。陈少云在《宰相刘罗锅》里正展现了麒派老生的表演华彩，浑身是戏，灵性十足，刻画出有别于同名电视剧李保田版“刘罗锅”的京剧舞台上的“刘罗锅”。因为面对的是摄像头，李保田的表演偏内敛，冷幽默，而在大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必须放大，陈少云的“刘罗锅”热络，甚至有着某种湖南人的活泛、能干，可以说，陈少云在以麒派的手段塑造“刘罗锅”的同时，在刘罗锅身上融入了自己作为湖南人的特质。

《宰相刘罗锅》采取中国传统戏曲的线性叙事，剧中贯穿着巧妙机警的“智斗”桥段，反贪官、赞明君，其间又夹杂皇帝与名妓的风流韵事，这些观众喜闻乐见的民间元素，使得剧情妙趣横生且不失警世性。剧中，江苏巡抚叶国泰虚报政绩，三十里河堤被其号称“三百里”，从中谋取库银。乾隆下江南，刘罗锅一心引乾隆去河堤，和珅、叶国泰屡次相阻。化装的乾隆在妓院因争风吃醋，打死恶霸石敬虎，被投入大牢后，刘罗锅借“夜审”再度引乾隆去河堤，终于使乾隆明察真相，叶国泰继而被和珅灭口。

陈少云的“刘罗锅”，先是好看在——当刘罗锅知道手下抓了乾隆之后，火急火燎，自怨自艾，跟妻子、丈人慌乱不堪，显示出刘罗锅这个“智多星”也有“一时情急”的时候。接着，“夜审”，陈少云的表演达到一种圆浑的境界，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背影、一挥手、一抬脚都是戏，淋漓尽致地展现“刘罗锅”的机智、谐趣，又含着为人臣子的惶恐、欲揭贪官的正义，让观众片刻不能眨眼分神。在追着乾隆往河堤跑的戏中，陈少云展示出轻盈的圆场、急切的滑步，而唱腔以紧板为主，切合人物着急的心态。应该说，陈少云对麒派有着开拓性的发展，他的“刘罗锅”已然可以位列麒派典型形象之一。从周信芳先生始，麒派就着眼于现实主义表现方式，体现着平民的意识，从“宋士杰”开始，到今天的“刘罗锅”，均是具有侠气的市民英雄。尽管刘罗锅有个王爷岳父，但这个岳父同样也充满了市民的意趣，已非传统戏中趾高气扬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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