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文(1947-) 琼山灵山人,国家二级演员。1959年考入广东琼剧院当学员,历任琼剧院一、三团团长、琼剧院艺术指导,国务院特贴专家。1987年荣获广东省优秀中青年演员“百花奖”。1990年受聘为新加坡琼联声剧社艺术指导。代表剧目有《红色娘子军》《朝阳沟》《秦香莲后传》《汉武之恋》《秦香莲》等,2021年执导《青梅记》。
“做革命人演革命戏”——沾了《红色娘子军》的光
『五六岁就喜欢琼剧』
我原名叫王秀容,1959年考入剧团后,父亲王黄文说不要再用这个名字,就帮我改名为王小文。父亲为何改了这个名字由于年纪小,一直也没有问其中含义。
小的时候,只要父亲在海口演出,我是每场必到。在学校,我不认真读书,老师经常登我家门找父母告状,说我不爱学习,贪玩,就爱看戏。老师说的没错,还在我五、六岁的时候,琼剧就和我的人生连在一起,陪伴着我成长。记得小时候,我经常把被子、枕巾披在身上玩耍、模仿演戏,对琼剧有着深深的感情。当然,对琼剧的这份感情,主要是受了唱琼剧的父亲的影响。
1959年,听父亲说,广东琼剧院成立了。又听人说,院里学习班发广告要招生,招二年制和五年制学员,12岁以上才能考五年制,15岁以上才能考两年制,我当时还不满12岁,就虚报年龄报了学习班五年制。父亲见我没心读书,只痴心于琼剧,也就成全了我,在学习班的日子里,我是全身心的投入,相当认真,相当勤奋。从小家里境况还好,父亲收入高,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没让我吃多少苦,但来从艺了我就很能吃苦,肯下功夫练功,到剧团实践后就文武旦角色都能演。当时学习班教我们的老师是游琼珍、王广花、王秋利等,学习内容主要是练基本功,挂脚踢腿走圆台这些。
说是要学五年制,但由于刚建院,剧团缺少艺员充实,只学了两年就分配到剧团当演员了。1962年吧,我们随团去广州拍电影《红叶题诗》,我在剧里演群众角色,就是“游湖”那一折,七王驱赶众人,那些跑过场的群众。另是给文东和的书僮配音,也是“游湖”那折,书僮的两句唱词“桃红柳绿赏不尽,状元归去莫留停”,演书僮的郑振明唱不上去,但是他的形象好,适合演书僮,而我嗓子好,这两句戏就让我来配音,也只配了两句戏,父亲说不要放我的名字,所以《红叶题诗》没有我的名字。
《红叶题诗》里的姜华是父亲演的,拍电影的时候,整个剧组去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住了三个月,住在一个大院里,我的演出任务轻松,没事干就每天早早起来练功,韩川准老师教我们,拍电影时需要我们演群众就随叫随到。韩川准老师当时刚从四川学习回来,也只在剧组里演配角,我和胡俊杰等人就跟着他学习。
『沾了《红色娘子军》的光』
演《红色娘子军》之前,我没演过大角色,我个子较高,过去艺人个子高的不多,团领导建议我改扮男装,演了《楼台会》的梁山伯,还演了《花灯案》里的小生。反串演小生主要是跟韩川准老师学,排练时很多老艺人都在场观看,看到不好的地方就提意见,这也是琼剧院传下的好传统。我演小生的几个戏,戏份都不多,也没见到老艺人的点评。琼剧长期来流行男扮女妆,女扮男装就不那么看重。
“文革”期间,父亲被划为“黑帮”,是被批斗的对象,下放到干校进行劳动改造,当时父亲处境很惨,我也被牵连了,因我要生孩子才不去干校,也不让演戏。我的爱人胡俊杰也被下放到干校,后来要排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才把他叫回来,让他演郭建光。
“文革”后,琼剧院开始排演《红色娘子军》。论资排辈,吴清华应该由团里有名望的演员演的,但团领导安排我演,我也不知道其意图。刚接到扮演吴清华通知时我很惊讶,我爱人老胡说:“怎么会安排你演吴清华?你能不能演好?”或许这个角色需要一些武打功底,比较一些老演员,我可能更适合。
排练之前,琼剧院还组织剧组人员去北京学习,我感到压力很大,做了很多案头准备工作,去北京的路上,就把《红色娘子军》吴清华的戏背熟了,包括京剧吴清华的唱腔,我都已经唱熟。到了国家京剧院,可能我们是来自《红色娘子军》故乡的艺人吧,京剧院对我们很尊重,当时全国有很多剧种去学习,广东的潮剧、粤剧、汉剧等都去学这个戏。京剧院特意安排海南剧组直接到台上跟着他们学,其他剧种在台下学,这一点我们感到很荣幸。京剧是杨秋玲老师教我们,我是唱着京剧学的,京剧老师说:“哎哟,你还会唱京剧!”很欣赏我,我接受也快,收获很大。
在京剧院,主要还是现场看京剧演,回到旅店后,我们几个主演就复习,第二天再看,回来再复习,就这样把整个戏全学回来了。回到海南,立即投入紧张的排练。
有一次,国家京剧院来海南演出,顺便看了琼剧院《红色娘子军》的排练,京剧饰演老四的老艺人对我说:“小王呀,你要是生在北京就好了,你是海南的吴清华,有海南的特色。”京剧有京剧的表演程式,像杜近芳饰演的吴清华,带有古装戏的一些元素,表现得没那么野。我觉得京剧太重于程式化,而我演的则与她不同,表现出吴清华的野性,更接近于生活。我看过电影《红色娘子军》,电影里的吴清华叫琼花,她也是有点野,我多少也是借鉴了电影里琼花的性格特征,偏重于生活化。吴清华多次被家丁抓回来,多次被吊打,肯定是受不了的,肯定要反抗,这个反抗精神要表现出来。
我去学《红色娘子军》时已经30多岁,孩子已经几岁了。这个戏对我是一个重要的起点,通过个人的努力,给观众留下很好的印象。我也总结出一些心得:演戏要演人物,不是只为了把戏唱完,比如演农村人,就不能演出官老爷官太太的感觉。吴清华是个受尽压迫的穷苦人家,面对凌辱是要表现出她的野,打不死就跑,这是她的生活环境造出她的性格。找到红军后,经过教育成长,又是另一种表现,最初一定要打死南霸天报仇雪恨,经过洪常青及连长的教育后,逐渐明白:干革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的穷苦人,不是为了自己。认识的提高,感情的转变,她后面就有了另一种表演,逐渐成长为一名坚强的工农红军战士。
可以说,我是沾了《红色娘子军》的光,折子戏“常青指路”在1974年9月赴广东参加文艺调演,第二年“常青指路”又继续参加广东文艺代表队晋京参加全国文艺调演,广东的粤、潮、汉、采茶戏都一同晋京演折子戏,我作为广东文艺代表队演员代表在大会上发言,发言的内容是“做革命人演革命戏”。
演《红色娘子军》后,我又演了其他一些戏,如《秦香莲后传》《穆桂英招亲》《柳毅传书》等,观众评价较好。我演戏注重人物的年龄、环境、经历等,要联系起来,才能演得好。比如演穆桂英,就不能演出一般小姐、夫人的感觉,初入剧院时不懂这些,去学习《红色娘子军》时也不懂,是经过长期演出实践而逐渐体会到的。后来我常对年轻演员说,演人物关键是要演出人物的特点。
我自我感觉演得最好的现代戏是《红色娘子军》,最满意的古装戏是《秦香莲后传》,这个戏很多剧团都排演过,光琼剧院就有很多人演,演包公的是吴孔孝老师,我演秦香莲。观众说我演这个秦香莲很有特点。曾在《张文秀》里演二姐的王金梅老师,也曾对我说:“小文,你演的秦香莲真好。”我也感觉演这个角色舒服。
『演绎不同的角色』
后来,我就连续主演了很多主角戏,如《西湖公主》《柳毅传书》《哑女告状》《汉武之恋》《唐伯虎点秋香》等,评价都很好。我当剧团团长时,还带《哑女告状》去新加坡演出,但哪一年就记不清了。
在《汉武之恋》里,我演的是陈阿娇,是个反面角色,是李明玉老师导的,她对我演的阿娇给予肯定:“想不到你演这个角色也能演好。”我演这个角色,主要是表现人物,了解阿娇的性格与身份。表演不能太粗,阿娇出身是公主,要文雅,又要会拉拢李央央。实际上阿娇是很幼稚的,她爱皇帝爱到极点,但她的醋意也很重,整天只想怎样把别人打下去,自己重新上位,尽管这种做法很笨,又自以为很聪明,这就是陈阿娇的性格特点。
《唐伯虎点秋香》是请河南专家张敬军来执导的,我饰演表妹,一出场张导就说:“对了,就这样,你这个感情抓住了!”我的理解是,这个人物出场时是很压抑的,嫁的人是傻子,而她喜欢的人是唐伯虎,唐伯虎看上的却是秋香,所以她一出场心情是不好的。我演过的其他几个戏,导演都说自己先设想出场的表演,这样做对演员是有好处的,脑子里有自己的想法,演起来就有个提炼。
我演陈阿娇和表妹这两个角色,都是我爱人老胡安排的,他当时是团长。如果让我演女主角秋香也不妥,我个子太高,不适合演小巧机灵的梅香。以我的行当是可以演《汉武之恋》的卫子夫的,但是老胡让邓海燕演,王荷花演李央央,或许有他的见解考量,这样安排我也没有异议与情绪,他是团长,我是副团长,都是为着整个团好。
我与梁家樑老师合作过一个现代小戏《闹海》,我演海螺,他演男主角,是男女主角两人的思想斗争,到底是要对公家好,还是对自己私人好这样的内容,这个戏去广东参加了调演,但只演了其中一折,评价很好。我与爱人老胡也合作过不少剧目,有现代也有古装,如现代戏《海誓》《朝阳沟》,古装戏《汉宫怨》《穆桂英招亲》《麒麟锁》等,都是演男女主角。《朝阳沟》下乡演出很受欢迎,经常被老百姓抢戏箱。
《青梅记》这个戏当时李放院长是把剧本给二团排的,但二团不想排,就转回一团。我和老胡看过剧本后觉得不错,就决定排,特地邀请河南豫剧名导夏尚林来执导。夏导要求安排我当他的助理,协助他运用一些琼剧的程式。戏里李青梅的舞蹈、上金銮等几段动作都是我设计的,采用了琼剧的传统程式。这个戏由王荷花演李青梅,老胡演王子,曾瑜演顾慎言。
『父亲的艺术指导』
我每次排练的时候,父亲会去现场观看并提意见,我在《孟丽君》里演一个戏份不大的角色,父亲还是对我的表演说的不停,红梅老师都说“好了,已经可以了,还一直在讲。”父亲对我就是这样的严格,平时在家里也是这样教我,很少夸我,都是提意见、讲缺点。我与父亲同台演出的戏,仅有《汉宫怨》,在戏里我也是演他的女儿。
我老家在灵山东营,在父亲之前,家里的先辈是没有演过戏的。父亲原来是木匠,后来怎么走上演员这条路我也不清楚,他从来也没给我说过。我早期的家境还不错,父亲有手艺有收入,他最早在农村娶过一个妻子,并且生过一个孩子,生活过得还滋润。后来到海口当演员就爱上我母亲,当时父亲是先进分子,又强烈要求入党,但不可能有两个老婆,他就和原来的妻子离了婚,和我母亲结合在一起。
父亲早期是演女角的,演梅香,也演小姐,演的都是古装戏。在组织创办集新剧团的时候,由于是私营剧团,又要建演出剧场,经济相当拮据,父亲回家来叫我母亲摘了戒指项链来捐建剧场,当时集新剧团的名演员有陈华、红梅、陈丽梅、苏庆雄等,父亲是团长。集新剧团后来改为广东琼剧团,再后来就合并成了广东琼剧院。我刚来剧院学习班的时候,这里的场地没这么宽,经常看到父亲带着年轻人平整土地,向四周扩展。父亲一直总是演出,到退休了还和红梅、林道修一起演《孟丽君》, 那时候红梅、道修都退休了,剧院让这些老艺人集中成立一个剧团,让老艺人负责演戏,安排我和老胡也到剧团协助行政方面工作。当时剧团就演两个戏:《孟丽君》和《秦香莲》。“文革”后,父亲没有再当副院长,只是当演员演戏。退休后,别人叫他去演戏,他都非常乐意,每次下乡,早早冲好一壶咖啡带去演戏。
父亲对艺术非常认真严格,排戏的时候只要他在,总是不停地提意见,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都是这样。我发现他在唱腔方面,如在《秦香莲》里唱的唱段,一个字的调都要改,有些字的调,他会根据剧情与人物而进行调整。他对《秦香莲·铡美》里一个细节的处理是我非常佩服的,陈世美唱“虽然是,有人告我到开封,当朝驸马谁敢动”然后打“三批”,陈世美仗着他是驸马,不把包公放在眼里。父亲演的包公用他的玉带去磕陈世美的玉带,“咯”一声,陈世美看看包公,包公又再“咯咯”两下,去震慑陈世美,我觉得他在这里的处理很巧妙,是“国粹”京剧里也没有的。
父亲病重的时候我们送他去广州治疗,花几万元安装了一个心脏起搏器,但是没有什么效果,后来眼看着父亲快不行了,我跟他说话,他闭着眼睛不搭理我,我就唱起:“陈世美你太躁暴,乱闹公堂犯法条。”他马上睁开眼睛“哈哈”笑了,他就是这样笑着走了。这两句戏是他在《秦香莲》演包公的唱句,父亲一生演过的角色中,他最满意的就是饰演《秦香莲》里的包公,还有《搜书院》里的谢宝,所以观众都称他“活包公”。父亲走的时候,文化局一位局长感慨说:“王黄文对琼剧的功绩是不可抹杀的。”
(2022年9月17日,王小文口述,孔栩、王冬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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